當人類步入21世紀,也許英語面臨的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它是依然保持為一種具有凝聚力的語言呢,還是將分化成一組相互關(guān)聯(lián)卻又彼此無法理解的子語言?1978年,時任《牛津英語大詞典》主編的羅伯特·伯奇菲爾德在芝加哥面對800多名圖書管理員發(fā)表了一篇演講,說他相信英式英語和美式英語將會不可避免地分道揚鑣,200年內(nèi)它們將發(fā)展成為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
我們來看看他的原話:“這兩種英語形式的差異將越來越大,200年后講這兩種語言的人將聽不懂對方說的話。”要知道這番話可是出自一個被選中修訂福勒的《現(xiàn)代英語慣用法》的人之口!他的這番講話在大西洋兩岸激起了極大的反響,學者們紛紛發(fā)表自己的觀點,但大部分都表示伯奇菲爾德在這件事上絕對是危言聳聽。
事實上,早已有人預(yù)見了英語的分裂。我們已經(jīng)看到,杰斐遜和韋伯斯特都認為美式英語將發(fā)展成為一種完全不同的語言。孟肯在第一版《美國英語》(The American English)中也持同樣的觀點,盡管在1936年版的《美國英語》中,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認為(也許是半開玩笑)英式英語正在變成美式英語的一種方言。
其實伯奇菲爾德的觀點并不新鮮,至少到19世紀末都一直有人這么認為。19世紀80年代,當時最優(yōu)秀的語言學家之一,亨利·斯威特(Henry Sweet)就自信地預(yù)測:“下一個世紀……英國、美國和澳大利亞所講的語言將互不相通。”當然,他的預(yù)言并沒有成為現(xiàn)實,而且我得提出我的觀點——現(xiàn)在也不可能發(fā)生。
在他的演講引起爭議之后,伯奇菲爾德在倫敦的《觀察家報》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為自己曲高和寡的觀點進行辯護。在對大家的反應(yīng)表示驚訝之后(當然他表示只是“順便”表達一下他的驚訝),他解釋道,自己覺得“這兩大英語的主要形式一開始在地理位置上就相去甚遠,1776年后在政治上又處于割裂的狀態(tài),如今正越離越遠,這種語言上的差異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將越來越大”。他的話倒并不等于說英式英語和美式英語將變成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但該觀點仍容易引起爭議。
伯奇菲爾德的觀點有兩大支柱:第一,這兩種語言之間出現(xiàn)差異從歷史的角度來說是可能的。歷史上的絕大多數(shù)語言也都會在某個時期分裂開來,比如本來是互通的北日耳曼語支的各個方言后來則發(fā)展成為彼此并不理解的德語、荷蘭語和英語。第二,伯奇菲爾德觀察到了,美式英語和英式英語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互不理解的語言形式。“我們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堆英國人完全(或者幾乎)不理解的美國詞匯。”他在《觀察家報》上這樣寫道,并且舉出了幾個例子:barf、boffo、badmouth、schlepp和schlock。
這也許是真的(盡管實際上大部分英國人能夠根據(jù)上下文猜出這些詞的意思),但即使如此,某些詞匯上的不同并不能造成永久的語言差異。一個在賓夕法尼亞州旅行的艾奧瓦州人也很可能看不懂當?shù)氐牟藛危簊oda、scrapple、subs、snits、fat cakes、funnel cakes,等等。艾奧瓦人或許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東西。但是,也不會有人認為艾奧瓦人和賓夕法尼亞人說的英語將演變成兩種完全不同的語言。美式英語和英式英語應(yīng)該也是同樣的情形。
19世紀40年代末,倫敦的《每日郵報》(Daily Mail)刊登了一篇文章討論一些普通英國人“肯定看不懂”的美國話,包括:commuter、seafood、rare meat(生肉)、mean(卑鄙)、dumb(愚蠢)、intern(實習醫(yī)生)、dirt road(泥巴路)和living room。先不考慮《每日郵報》是否太低估讀者的智力(以為如果以前沒聽過這些詞,連seafood、dirt road都猜不出來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事實是,這些詞語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英國,其中的幾個詞:seafood、commuter、rare meat等甚至已取得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很顯然,這兩個國家互不相同的詞匯雖然很多,但也絕對沒有證據(jù)表明這樣的詞匯正越來越多。正如《每日郵報》所舉的這些例子證明的那樣,人們不熟悉的詞語會變得熟悉起來,然后又被新的詞語代替。
在我看來,認為英語將像拉丁語一樣,分裂成法語、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等不同語言的觀點,似乎忽視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正在擴大這樣一個顯而易見事實。電影、電視、書籍、雜志、唱片、商業(yè)往來、旅游,這些都有著非常強大的影響力。
就在我寫本書的時候,一個英國的電視觀眾可以在同一個晚上收看澳大利亞的肥皂劇、一部以波士頓為背景的美國喜劇和一個倫敦東區(qū)人主演的英國節(jié)目。所有這些節(jié)目能夠在一個晚上讓人們接觸到不同的詞匯、口音和其他語言形式,這是在一百多年前我們的祖輩完全接觸不到的體驗。如果我們非要擔心英語的未來,值得擔心的可不是它會不會四分五裂,而是它會不會變成一種統(tǒng)治全球的超級語言。如果真是這樣,那將是一種多么令人悲哀的損失!